印度停电反思：偷电制约经济发展

每年的新德里夏天，酷暑难耐，温度可高达48摄氏度。在用电高峰，停电是家常便饭。更要命的是，经常会出现电力供应故障，加大停电的机率。

去年这个时候的一个晚上，笔者住所外的电线杆突然“砰”的一大声，盘杂的电线燃起火来，又是一次意外停电。 

令人意外的是，小区里的人没有去向效率低下的电力部门求助，而是让住在附近贫民窟的一个电工赶过来。他赤手空拳，只带着一把钳子，在火还没浇灭的电线下，拉拉扯扯，接来接去，半个钟后小区里又灯火通明，简直就是个奇迹!

在印度，有如蜘蛛网的无序电线跟这些草根电工有莫大的关系。在笔者所住的小区里，附近贫民窟里的人用的电，正是随便从道路上的大线接驳过去的。密密麻麻，如果非专业人士，几乎无章可寻。据说他们用电不用钱，也没有电表，都是由小区富有的业主间接买单。

假如印度的富人都宁愿为没有电表的人买单，那印度的GDP会增加1.5%。根据世界银行的报告，印度每年因偷电而导致的损失，使得GDP下降了1.5%。印度电视台NDTV的一项调查显示，在印度人使用的电当中，有40%是没有交费的，这个数字是中国的5倍以上。

“承认盗窃”

偷电以及电力供应不足，给印度经济发展带来严重的羁绊，也是莫迪新政府碰到的一个严重挑战。如何解决问题呢?世界银行给出的第一步建议是：承认盗窃(Acknowledge the theft)!

在印度，偷电是公开的秘密。但是，承认偷电却并不那么简单。印度还有3亿以上的人们没有连接电线，所以，在很多农村地区，有幸连接到公共电线被看作是一件非常得意的事情。每当大选来临时，印度人偷电的数量就会明显上升。这个时候，地方政客纵容家庭和工业主对电表做手脚或者干脆不用电表，以获得更多的选票。

“这里有非常多的政治干预”。在莫迪纳加(Modinagar)小城里进行稽查的电力员工阿格里瓦尔(Prakash Agrawal)称。每次他去检查偷电现象时，地方政客就会对其生命安全进行威胁。

为了保护自已，“我们只是在那里弄个五分钟就走人，登记了100个偷电者中的3个。在四个月里，我们不能够再回到那个地方，不然他们就会绑架我们”。另外一位不愿意透露名字的稽查员在接受采访时称。

根据彭博社的报告，印度每年因为偷电所遭受的损失高达170亿美元。不过，这么大的损失并没有使得众多偷电者受益。在印度，一个草根电工的收入每个月不到10000卢比(约合1000元)，而且由于不重视安全，每个人身上都被电得伤痕累累。

在印度工业城市坎普尔(Kanpur)，专业的偷电者罗哈-辛格(Loha Singh)的日子更不好过。围绕着辛格，有人拍了一部偷电者的记录片。由于长期从事偷电行当，辛格经常被电伤，脾气暴躁。但是除此能够获得微薄的收入外，他找不到一份体面的工作。

当被问及怕不怕政府惩罚时，辛格说：“如果电流都无法让我害怕，为什么我要害怕政府呢?”看来，如何解决偷电问题，比想象中要复杂得多。

被绑架的电价

在2012年7月，印度曾遭遇了世界上最严重的停电事故，有超过6亿人受到影响。很多人认为，这跟夏日里人们肆无忌惮地偷电而导致超负荷有关。特别是在印度人口最多的邦北方邦，当地政府为了赢取选民的欢心，还会配合民众偷电，反正电力是由中央政府输送而来。

不过，偷电只是印度整个电力系统运转不佳的众多原因之一。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无法提高的电价。

同样是受到选举的影响，印度各政党不但无法提高电价，甚至还不断地向民众发送电价补贴，以取决选民的支持。政党的“慷慨”最终导致电力部门出现奇怪的现象：发电量越多，负债越重。

2012年，印度电网公司的负债高达2.46万亿卢比(约合2460亿元)，政府随后只得再次向电网公司注资1.5万亿卢比。而在发电厂方面，由于受到国内煤碳供应不足影响，印度很多发电厂都处于低运行甚至停运阶段。这些运行效率不佳的发电厂，经常处于资金链断裂的边缘。根据Kotak银行的估计，印度有80%的新电厂都是负债严重。每一年，印度的电力公司所遭受的损失达到640亿美元，占到整个国家收入的2%。

电力部门表现如此糟糕，除了民粹政治的影响之外，最重要的是来自供应端的制约。印度发电的燃料60%依靠煤炭，这其中80%以上的煤炭都来自印度最大的国有企业——印度煤炭公司。

国营的煤炭公司提供了价格远远低于国际市场的煤，使得印度农村居民用一度电还不到4卢比(约0.4元)。但是，受到腐败案件及环保审批的影响，印度煤炭公司开采量的增加却远远赶不上发电厂的需求，这导致了发电厂或者“无米可炊”，或者向国外进口高价煤，然后亏本向民众供电。

在今年雨季，印度最大的发电公司NTPC向政府发出警告，称其六个发电厂的煤炭储量仅够两天使用，随时都有可能出现供应中断。国有的NTPC占据了印度发电总量的15%，如果其供应中断，2012年的大面积停电事件随时有可能重演。

电力是一个国家工业发展的重要标志。在过去15年，印度经历了高速的发展，然而其电力仅增长了50%，这将严重束缚印度未来的前进道路。至今，印度的发电量还不到中国的25%。

穷人有着基本的生存权利，但是，被默许的偷电和低廉电价却并不是有效的解决方式。莫迪新政要想有所突破，迫切需要做的两件事是：改革煤炭开采的格局，并且大范围提高电价。(本文作者介绍：印度德里大学留学生，2007年毕业于中山大学哲学系。)